竹林里
江梧瑶坐在裴无行亲手打的石桌旁,静静看着这片静得出奇的竹林。
竹林是裴无行后来找的竹子,翠绿盎然,格外好看。林子不大,大约四间屋子的大小,中间还有一小片空地放石桌。
她有些失神,竹林里寂静的出奇,偶尔吹来的微风带来的簌簌声响便变得很明显。
她叹了一口气,慢慢阖上眼睛。
“梧瑶。”
裴无行一身熨帖白衣,眉眼带笑。
耳边还是很小的时候,裴无行在她耳边留下的唤声。那时他还是少年,却为她浴血而立,在这江湖给她了一席之地。
他没食言,从他遇到她开始,他就一直护她周全,直至死去的那一刻。
她微微颤抖着伸出手,语气中有一点哭腔:“无行,你能不能再多留一会儿?我尚未准备好——没有你,我该如何是好啊。”
裴无行微微笑了笑,伸手轻轻牵住她的手,让她站起来。他牵她到竹子面前,只是微微笑,无法开口说话的他,只有眼睛能告诉她他的心意。
可她多么愚钝,不懂得珍惜。
“无行,我会好好活着。”
“我听你的,我会替你去看山河,看风雪,看星月,看春柳,夏花,秋桐,冬絮……”她笑了笑,眼里带泪,摇头松开他的手。
“你且放心。日后我去见你时,定为你描述这世上最美的风景。你说,可好?”
裴无行微微笑着点了点头,仿佛要伸手摸她的头,可是又慢慢缩回手。然后他慢慢后退,身子一点一点变得透明,直至消失不见。
江梧瑶眼睛里带着泪,朦胧着看着他这般消失,仰头看到他消失的地方背光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。
他对着她,站在高处,背后是凤阁的灯火。便看不清模样,只知晓他是对着她站着的。
她仰着头,眼里的泪水泛出夜色里的星辰,悲寂可怜,这神色偏生又叫人好生绝望。
他背后是烟火人间,他面前是江梧瑶。
沈萧慢慢走近她,垂眸看着她脚边的尘泥,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:“既然这样,为何还要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。”
“……”江梧瑶一动不动,只是眼神渐渐收回来,微微抬头看竹叶。
沈萧递给她一方素帕,待她接过了,又把身上披着的薄披风给她系上,温声说着话:“夜里到底是冷的。”末了,他低声说:“我并非可怜你。”
“……多谢。”江梧瑶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,难得的,对沈萧和颜悦色的道谢。
沈萧这会儿却没犯浑。他并肩与她站着,抬头望月色:“你听过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么?”
江梧瑶偏头看他一眼,没说话。好久,才哑着声音答“听过的。”
“……”沈萧把腰间的玉箫取下来,吹起一曲温雅的调子来。
春江潮水连海平,海上明月共潮生。
滟滟随波千万里,何处春江无月明。
江流宛转绕芳甸,月照花林皆似霰;
空里流霜不觉飞,汀上白沙看不见。
江天一色无纤尘,皎皎空中孤月轮。
江畔何人初见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
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只相似。
不知江月待何人,但见长江送流水。
白云一片去悠悠,青枫浦上不胜愁。
谁家今夜扁舟子?何处相思明月楼?
可怜楼上月徘徊,应照离人妆镜台。
玉户帘中卷不去,捣衣砧上拂还来。
此时相望不相闻,愿逐月华流照君。
鸿雁长飞光不度,鱼龙潜跃水成文。
昨夜闲潭梦落花,可怜春半不还家。
江水流春去欲尽,江潭落月复西斜。
斜月沉沉藏海雾,碣石潇湘无限路。
不知乘月几人归,落月摇情满江树。
一曲尽了,他放下玉箫,不知为何,低声却笑了:“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。”
江梧瑶扯了嘴角:“曲子自己谱的么?”
“嗯。”
沈萧又偏头看她,语气中带着怅然:“……我,方才遇到故人了。”
这凤阁里有他的故人?
江梧瑶微微蹙眉,若是她这时去看沈萧情绪复杂的眸子,她会发现,今日的沈萧是不同于往日的。
他眼里有她的模样,带着人间烟火,夜光星辰。
可也就是一刹,沈萧笑着别开眼:“可惜,都是我多想了。”
江梧瑶也没有心情去安慰他的失意。只是此刻,两人的情绪多多少少有些契合。
“放不下便不放,”沈萧说:“你看这人世间多少悲欢离合,喜怒哀乐,都是平常罢了。”
“他不是我的平常。”江梧瑶摇头。
他是她此生的希望。他曾披漫天大雪,给了她半世的安宁。他是裴无行,是她这辈子的幸运和知意。
“……”沈萧垂眸,半晌,笑:“也是。”
“但是你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下去。裴无行他定然不愿意你颓然此生。你还有你的路,你的人生要走。没有裴无行,你却还有很多值得去珍视的,别的不知,你也要想想闻人瑟罢。”
他叹了叹,似是知了她的痛和苦:“这世间不曾温柔对过每一个人。他为你扫清了许多,为你走过玻璃渣,为你流血受伤。你如今也该为他好好活着了。”
他不避开她的痛处,字字句句都如同针扎在她心上。她却像感受不到疼一般,敛眸轻笑:“我自然是知晓的。”
“你知晓便好,这么些日子的折腾,你若是还执迷不悟的如此颓废下去,恐怕是要辜负他为你的所作所为了。”
沈萧看她神情认真,知晓她是真的通透了。便松了一口气一般的:“那你日后预备如何?”
“……”江梧瑶缓缓吐出两个字:“药谷。”
“……”
沈萧语气里带着些无奈:“你恐怕还不知晓吧,那扶玫已经失踪了。想来大司命还未同你说。”
“扶玫是谁?失踪?”江梧瑶愣了愣,皱眉:“何时的事?”
“……”沈萧:“她是陈兮的师妹。至于何时的事,我也不清楚的知晓。只是之前大司命同闻人瑟说时不小心听了一耳朵。”他无奈的很:“陈兮如今昏昏沉沉的,也不知何时能够清醒过来。跟药谷有联系的两个人,如今都无法给一些有用的信息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这件事恐怕不简单。不瞒你说,我觉得此事十有八九与那些宗门人士有关。”
“……”江梧瑶解开披风给他,抬步要离开:“我去找……”
沈萧眼疾手快,顺着披风抓住她的手腕,“你今日粒米未进,此事急不得一时,还是去吃些东西垫垫肚子。”
隔着布料,江梧瑶对他有些孟浪的行为没有多说什么。只是觉得他这般唠叨,有些像管家婆一般。
也不知为何,如今她对沈萧也没了以前的那般防备,尽管她知晓沈萧自然还是有许多事情并不真实,但是如今对他也没了那种排斥了。
想了想,她终究同意了他的话,随他去吃东西。
只是离开的时候,她回头再看了一眼夜色下的竹林。
————
“这是粗略的地图。顺利的话,路上大约要花费两个多月的样子。我给你备了五个月的药,去了药谷,我想我们谷主会给你安排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陈兮咳了咳。
她面色苍白,鬓角的白发很是刺眼。
江梧瑶坐在床边,手上拿着的是陈兮给她画的地图。
“我出来后便没有回去过了。不瞒你说,我来时……咳咳……我出来时,是被谷主送出来的,所以根本不知晓准确的入口在哪儿。我们谷……咳咳咳……谷里面有规定,我便从未问过扶玫她是如何出来的,所以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。”
“那扶玫……”
“无碍,我看过她的命烛了……”陈兮缓了缓,喝了口水,这才继续道:“她还活着。”
“这件事我凤阁已经在处理了。”江梧瑶道。
“……”陈兮虚弱的笑了笑:“多谢。”
她有些撑不住了,慢慢躺下:“你不必担心我。我不过是一时未适应罢了。”
她道:“此去,我只觉得江湖上又会有一番动静了。这么多年,太平静了。”
“此行,我会小心行事的。”
陈兮摇头,笑了笑:“梧瑶,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早些年的传言?”
“……”
“我也是听我们谷主说的。药谷对江湖中人的吸引力,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。”她看着江梧瑶:“只因为这世间最贪婪的,不过人心。”
“那你为何还让我去药谷?你不怕我会给药谷带去灭顶之灾么?若是不轨之人随我一同去了……或者说,我便是那不轨之人呢?”
“你不是。”陈兮摇头,又咳嗽好久,缓了半天。才道:“你是唯一一个被长生蛊救活的人,你对我们谷主而言,应该很重要。”
她顿了顿:“而且如今这境况,是她预知的。不瞒你说,我出药谷,有些原因,是在你的。”
“……”江梧瑶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这些你去了药谷大约就知晓了吧。”陈兮终归是累了。“梧瑶,我有些乏了。”
江梧瑶给她掖好被子,开门离开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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